2009年7月21日

李商隱〈楚吟〉

〈楚吟〉(1)
山上離宮宮上樓(2),樓前宮畔暮江流。
楚天長短黃昏雨(3),宋玉無愁亦自愁(4)。

註釋:
1, 本詩大約是其夔州之游後順江而下,復到江陵所作。
2, 離宮:可能泛指江陵的宮觀台殿,不必是楚宮。
3, 長短:反正,總是。
4, 宋玉:這裡詩人所以宋玉自況。

箋評:
何曰:首句言深居隔絕。次句言小人復長其惡也。長晷短景,但有夢雨,則賢者何時復近乎?此宋玉所以多愁也。
姚曰:何況客中!
程曰:此妓席將離之作也。開口言山言宮,蓋楚之山有巫山,楚之宮有細腰宮也。此興起之端緒也。暮江流者,日月易邁而波濤不返,言其將去也。下用楚天,雨字,分明以朝雲暮雨之事承之。宋玉則自謂也。宋玉嘗言東鄰之女窺臣三年而不為之動,恐當此際,未免多情,此之謂無愁亦自愁也。
田曰:只在意興上想見。
馮曰:吐詞含珠,妙臻神境,令人知其意而不敢指其事以實之。
紀曰:淺直。
張曰:此亦荊楚感遇之作。「楚天長短黃昏雨」,蓋南方五月梅雨時往往有此景象也。


  此詩作於大中二年秋桂管歸途經江陵時作。前人多以此詩借詠史抒慨,就宋玉的高唐賦引出沉痛的憂國之情。首聯寫樓觀的崔巍高峻,是對帝王行宮的豪華致慨。暮江流的寫景點明歷史的滄桑變化,一時的風流將也如暮江流去。而詩人以歷史的眼光看人世,以景寄意,「長短黃昏雨」喻國勢的衰敗昏冥,「長短」意謂反正,總是,國家總是處於風雨飄搖之境,使不愁的人更發愁,宋玉是詩人的自比,詩人想到楚宮,借古諷今,痛寫自己憂國之愁。此詩詠史意味比較明顯,若說這詩是「妓席將離之作」顯然有點牽強。


  所謂「悵望千秋一灑淚,蕭條異代不同時」,時代不同但情感卻是相似的,是一樣的失落與寂寞。而這情感,大概就是「愁」。詩人到了楚地離宮,黃昏暮雨,自然想起了宋玉來,而這個剎那,詩人和宋玉仿佛融合起來。詩人觸景興感,黯然神傷,從虛處傳神。反照詩人自身,身世沉淪,仕途坎坷,前路茫茫。正值楚天暮雨,江流渺渺,不覺觸緒紛來,便覺悲愁無限,故「無愁亦自愁」。而「暮江流」,「黃昏雨」也正正是愁緒的象徵或觸媒。「愁」字在短短的詩中出現兩次,那愁緒更加低迴不已。而「愁」更是一種流動,往復回環,由身處「山上離宮」開展,至「宮畔暮江流」慢慢伸延,「黃昏雨」的氛圍更令愁緒綿延,這些環境,令得「無愁亦自愁」,有愁而不知何所愁。「長短」指反正,反正就是「愁」,也不必深問為何有愁。但詩人本「有愁」,如連「無愁亦自愁」,那未「有愁」的詩人如何?

  馮浩說:「令人知其意而不敢指其事以實之。」正正說明了所說的愁,並沒有實指,而是一種超越具體情事的渾淪虛括的愁,身世時世,古往今來,交雜難分,所以在這裡,宋玉就是詩人,詩人就是宋玉。

  而本人則認為「無愁亦自愁」的愁來自「無端」,沒有緣由,就像「暮江流」或是「黃昏雨」般自然現象,不能說明其為何有之,但它們卻根根本本的存在著。因愁緒是個體的感受,只能靠個人體驗,而不能言說,不能被問及,正如朱鶴齡說:「其思苦,則莊語不可而謾語之。」詩人愁苦的心境由現實處境出發觸發,聯及身世沉淪之慨,再廣而泛之對世情人情,時世國勢發出悲涼體認。故那「愁」不只是「無端」般偶然而生,倒像是「必然」的情事。


參考資料:
1,劉學鍇,余恕誠著:《李商隱詩歌集解》,北京:中華書局,1988年。
2,黃盛雄著:《李商隱詩選註》,臺北:裏仁書局,2006年。
3,劉學鍇,李翰著:《李商隱詩選評》,上海:上海古籍出版社,2003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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